在这个时候,伯邑考还是来了,自然不是为他,是为了自己那被囚于牢中的父亲和那个什么都不知的弟弟。
崇应彪第一次见到伯邑考的时候 那个人像神明落了凡间,为他抚去伤的血污,第二次见到伯邑考的时候,那个人像天神下凡,用一张弓就制住了他手里削铁如泥的鬼侯剑。
那时他正在兴上。
姬发受了伤,没穿盔甲,又不善近战,对崇应彪来说是难得的机会,他理所应当地趁人之危,杀掉这个在大王眼里已然是眼中钉的存在,不仅能报了私怨,说不定还会功加一等。
可就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,伯邑考从人群里箭步而上,面对充斥着杀意的利刃,以一把弓应对,面对这个要杀死他弟弟的人,也没有伤人的意图,只是在危急时刻,在崇应彪的脸上压出了一弓弦的血痕。
伯邑考来时,崇应彪的只怀着一颗沸腾的杀心,他的双眼充血赤红,没有先认出伯邑考的模样,弓弦压在脸颊上时,有一柔
的气味,拨开了鼻前的血腥气。
崇应彪嗅到了那熟悉的气味,但他的
还是下意识地龇着牙,去推搡那牢牢压在脸上的弓弦,等他真的把伯邑考看见了的时候,还恍惚以为自己在梦里,直到姬发的一声“哥哥”飘进他耳朵里。
这是他唯一一次听到姬发的声音时,没在心里作呕。
脸上的伤痛是真实的,能嗅到的气味也是真实的,伯邑考脸颊上浅浅的酒窝,也鲜明得如同八年前,崇应彪终于相信自己未在梦中。
他握住压在脸上的那弓,还不敢去碰伯邑考的手的时候,那张弓却到了他的手里,伯邑考行色匆匆,没多看他一眼,自然也没认出来他,而是步履匆匆地朝着他那个受了伤的废物弟弟去了。
打架的主角有一个退场,围观的人便都散去了,崇应彪手底下的人提醒他去理伤口,可他只是站在那儿,手里握着竹子
的弓,那弓
又韧又
,弓弦稍
,但也割人,现在他割开了崇应彪的手,被他狠狠地攥在掌心里。
看着那一对兄弟离去的背影,他心中翻涌着恨,恨的对象却又不明确。
他只是茫然又愤怒地想着,这世上所有人都有牵挂的人,都被牵挂着,姬发有他的父亲和哥哥,伯邑考的心中装着他的家人,就连那个死了母亲,被通缉的落魄太子,都有人关照着。
可他呢?
他的父亲、母亲、兄弟都活着,可他却像一只出生就被狼群抛弃的残次品,他心里装着伯邑考,一念念了八年,可对方原来本就不记得他了。
崇应彪握着弓,无苍蝇似地原地转了几圈,他心中有恨,有怨,茫然与怨怼同时占据了他的心,一腔怒火却不知该找谁去承受。
他握着弓,感受着其中的痛楚,于是于夜晚找上了伯邑考的门。
他本是气冲冲地准备踏进去,可到了门口,却听见里传来悠扬的乐声,崇应彪不懂这些玩意儿,就是下意识地觉得那是笛子,细细听了一听,又好像不是。
到最后他也没能猜出来那是什么,但驻足在那儿聆听的几秒钟,崇应彪里沸腾的
的血却降下了温度,就像他那张被冰块敷了之后,
胀消去的脸。
那冰是伯邑考差人送来的,大意是为了给崇应彪的脸弄伤而赔礼,他收下了这份赔礼。
这让崇应彪更恨了,他开始恨自己,不知缘由地恨自己,但这样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——如果有错,错的一定不是他自己,小时候就是靠在这样的念,崇应彪才不至于在别人的奚落之下羞愤致死。
于是他大步星地来找伯邑考,来找这个被他拉来当罪魁祸首的人,可到了门口,听着了乐声,却不知自己的来意是什么了。
他甚至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踏进去,少有地踌躇起来,还没等他出最终决定,屋里的乐声却停了,时隔多年,那个人的嗓音依旧温
,从屋中传来,清晰可闻。
“北伯侯大驾光临,不如进来坐一坐。”
这句话本是个邀请,但崇应彪登时像一只被套了绳子牵着走的狗,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动了,等坐到伯邑考面前时,还有些茫然。
眼前这个新任的北伯侯年轻得很,在伯邑考眼中不过还是个孩子,脸上的茫然神色让他显得稚。
伯邑考微微笑着,替来客倒了一杯茶,他还未开口,来客先火急火燎地端起来灌进咙里,
了一
嗓子,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:“我叫崇应彪。”
这句话出乎了伯邑考对来人可能出现的反应的预料,但他也只是短暂地顿了顿,复又笑起来,亲和:“应彪,夜里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?”
应彪。
崇应彪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,是梦中的伯邑考换他,再上一次……
已经没有记忆了,他怀疑是不是除了伯邑考,再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,所以这时一个活生生的伯邑考这么唤他,就让崇应彪怔怔地犯了臆想。
他开始卸掉上的盔甲,八年了,这一套动作就算他大脑放空,瞎了两目也能
得下来。
他就这样沉默不语地开始脱盔甲,而伯邑考端正地着
子,不动声色地瞧他,直到崇应彪脱得只剩里衣却还不准备停手的时候,伯邑考终于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。
温热的温度把崇应彪拉回了现实,他下意识地反握住那只温的手,像一匹抓住了猎物的小狼,紧紧地攥着不松。
伯邑考的另一只手靠近时,崇应彪耸起了肩膀,全都紧张起来,这让伯邑考想到偶尔钻进鸡舍里的黄鼠狼,被人抓到现行时也是这个样子,害怕得全
的
都要炸开。
但他很快意识到,拿这种动物去比喻别人实在不礼貌,抚上崇应彪脸颊的动作就更轻了些,可那少年却仍旧像受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