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那句话不是指崔凝，皇后的语气很轻，随着微风飘散，在皇帝心里落了一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易承渊眼里藏着怒意，藏着冷意，更藏着毫不掩饰的占有与警戒，那是猛兽对同类发出的无声警告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皇帝神情有些恍惚时，大内侍季殷走入亭中，躬在他耳畔低语：“陛下，国公爷已回城，应是得过消息，直接往尚书府那儿去了。”

底下去秤一秤，够了才算。多可笑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远一声闷雷，茶楼中申屠允闲散地翻着帐册，宋瑾明则翻了几页邸报，偶尔朝窗外望去，目光落在那早已跪了半日的杜聿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离座时，元清徽俯对皇帝行了个挑不出错的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像崔凝那般女子，打从出世就拥有得多了。没了承渊，她还有父母兄长，大好年华，锦绣般的日子得过??如此一来，在陛下眼中，她就注定是凉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回得又快又好，让皇帝一时哑然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凝望水榭外一池残荷，思绪飘回十数年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雷声隐隐，雨势转急，在紧闭的府门前，一跪一骑，雨幕中隔空交锋。

        杜聿也抬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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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而杜聿的眼里，却益发坚定。他没有一丝退缩，仿佛过往对那人的自卑都已燃尽，如今只剩守护妻子与骨肉的执念。

        徐时晔的目光瞬间恢复清明，吩咐了一声，“在旁留神别闹出太大乱子就行了，其他的，看看易国公如何打算，再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可尚书府门前那抹立的影却未曾动分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手控缰，目光如刃，隔着人与细雨，直直落在杜聿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时，一匹白悄然停驻街对面。

        瞬间，两人目光于细雨之中交锋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顿了顿，又开口，“别让杜聿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眼瞅着就快下雨，可尚书府门前看热闹的人依旧没散，甚至不少人白日刚干完活，午后特意绕了路过来，就想亲眼看看这探花郎有多悔恨。

        夏末的天气变得很快，白日还是晴空万里，一过午时便生阴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惜了，”皇后话锋一转，“陛下想的那种真心，是除了男人以外别无所有的女子才会有的。那样的女人，只有依附男人这条路，自然只能飞蛾扑火，孤注一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还请陛下放过她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间无需言语。

        元清徽轻灵一笑，“怎么陛下也认为妾凉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＊＊＊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说她凉薄，却不看她在失去承渊时的肝寸断，无视她忍痛割舍恩爱三年的夫君??苛刻的，难不是陛下您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夏日，也是在这池畔，有名女子惨白着脸，一语不发地将他赠的玉还到自己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得不说，杜聿子是真朗，随着小太子落魄地徒步跑到江州之后，回来更被用刑，又是伤又是累的，可这会儿却让他跪，他也是真能扛。

        隔着人群，易承渊着一袭墨色常服，立于上，神情严峻。冰雨似箭，随风飞时，恰似卷来一阵杀气。

        雨终于落了下来，淅淅沥沥。初时细如牛，转瞬便密集起来，打在石砖地上溅出层层水光，原本围观的人群一片动，撑伞的、躲檐的、奔跑的，热闹景象一下散了大半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人衣跪地，冷雨浸骨；一人高坐上，披风猎猎，宛如天差地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明知她在说的人不只是崔凝，可还是忍不住回，“皇后也是如此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是方才皇后口中那个“她”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默然不语，皇后只是笑了笑，“妾得去看看贵妃了，孕至六月却没了母家，还得好生关照为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聿跪在门前，形笔直，透的衣襟紧贴在上，膝下的积水早已渗进脚，可他神色不变，双目坚定如初，凝望着府门紧闭的铜环。额发滴水，顺着脸侧落，将本已苍白的脸色衬得更冷峻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的眼神微黯，若有所思地看着皇后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