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便说得通。崔凝脑中线索飞速连结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突然想起那夜舟行江上，他因晕船而无力，她则端坐在烛影摇曳的船舱中，一边替他按脉门，一边喃声细语，眉眼间全是温柔与专注。

        彼时的她们，尚未被时光淬炼出崔凝遇见她们时的沉稳。或许，她们胆大包天，策划着旁人不敢妄想之局，暗中扶持了对魏王登基有益的所有势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将册页摊开，指着里手书的注记与图例，一一为她讲解。从如何透过香会、庙产、护教商编制情报网，再到帐册如何双层记录、供品名目如何伪装钱??每一项他都讲得有条不紊，思路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 宋瑾明一边讲，一边看着她垂首检阅册页时那丝丝不动的睫影，不知怎的，心神竟有几分出神。

        缱绻，绵长，说不尽的情意

        苏家之事，宋夫人知情么？或者她只是将那些人手与手段交予易皇后，自始至终未曾过问其用？

        宋瑾明不明所以，“早在我娘及笄前，易老太君就逐步教着我娘打理，直到她嫁人，老太君便将我外祖母留下的所有，全都交还给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。”崔凝轻声回，掩下眼底浮动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仿佛能看见昔年并肩而立的那兩名年轻女子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宋瑾明微怔，没有否认。

        崔凝低声喃喃自语，“你阿娘与易皇后最好，她们一起长大，情同姐妹??所以易皇后当年在魏王府的时候，你娘一定会是在暗中帮衬她的那个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知阿娘出自青州万贾之首苏氏的人并不多，除了易承渊故去的爹娘，便是宋夫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刻意，却也无法克制。

        讲着讲着，他便不自觉地靠得更近了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崔凝一边听着宋瑾明翻阅书册，心思却沉入了无边的暗影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愈想，背脊就愈发发凉。

        宋瑾明挑眉，“自然是易老太君，我外祖母过世时，将我娘与所有要留给她的产业都交托由易老太君理，就连我娘也是在易府长大??”

        宋瑾明闻言微怔，旋即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依依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若她参与了当年针对苏氏的密谋，自然会知，被遗下的孤女寡母在争权夺利的亲族眼子底下，在极短的时日里暗中卷走财富，下落不明。

        宋瑾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抬起手，似是想转移话题般，指著书案上那几册略带旧痕的薄册，语气已重新归于平静：“方才你说的那些??可否再从讲一遍？我想仔细听听，弘慧府当年是靠什么监督各州的？你们又是如何运转这些暗线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果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俩上的熏香，在时光静静转中悄然交织，那气味细密相缠，如同过往那些耳鬓厮磨的私会时刻。

        ??但如果，宋夫人并非“推敲”，而是早知？

        温芹是易振理最信赖的人，手握真穆长公主遗下的庞大暗，又因份高贵能自由进出皇与魏王府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们后是横贯朝堂与皇室的巨大权势，一个是长公主独女，深得皇帝舅舅爱，一个是国公府嫡长女，天下兵尽在脚下。两人出高贵，年少气盛，着绣云绫罗，簪花佩玉，踏着中青砖，衣袂生风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切手段干净利落，绕过所有人的眼线，既安全，又不会查到魏王妃的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只是赵挚天，或许还有平南王??

        她猛地抬，只见他手中书册翻了一半，却迟迟未再翻下去，正皱眉望着她。

长公主薨逝之后，你阿娘还小，那些弘慧府留下的暗线，是谁在打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阿娘曾说，宋夫人不愧是长公主之女，眼界是极广的，就连阿娘的出都是宋夫人自己推敲出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崔凝颤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种不忍与她拉开距离的渴望，如水般，慢慢将他推向她侧。他轻声解说时，气息几乎拂在她耳际，而她却全然未觉，只因目光仍专注在那页泛黄的笔迹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崔凝则坐得极为端正，认真得几乎有些刻板。她时而皱眉，时而低声追问，眉眼之间专注如刚开蒙的小女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