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整个影镇的少女尖叫的美男子，中年发福，再有几年就是糟老，在办公室里捧一杯热茶啜饮，大腹沉甸甸坠在桌子上，和巨波霸有相似的夸张观感。

        罗德尔的情绪有点伤感，余光瞥见洛昂仰将冰水一饮而尽，嘴冻得发红，颈子的线条很暧昧地动，也是通红的，像是什么渐渐烧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样也很好，打打太极减怎么样？反正已经没有战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闻言，认认真真手下绵绵的肚，忽而笑了，睫一一地纠结，如蛾翅，脸颊粉红，衬得右边的虎牙尤其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，他们都笑了，难掩寂寥。罗德尔当了许多年的镇长，白日里养花种草，而午夜梦回都在战场之上。坚的感抵在太阳上，时日长久已经压出淤青——他的枕下藏着一把满弹的手枪，不是杀了别人，就是杀了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跨越百年的独立战争在王雪夜死后第三年的春天结束了，她自嘲的话应了真，名字的确起得不好，陷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，至死都未看见光。同期受衔的队伍里就数洛昂最高，少年挤在疲乏苍白的人群里，接过自己的勋章，草草别在衣上，又接过一枚，替边的战友放好。约翰因为伤口感染截去了右边手掌，直到将军的靴定在前，他抬又低，区别仅仅是眼中短暂地映了两个人，除此之外，什么波动也没有。他参军前是出色的小提琴手，早前还为他们拉过一曲仲夏夜，战争使他从一个鲜活开朗的青年变得无比枯槁，简直是活着的死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黄金勋章深蓝缎带，华丽得耀眼，洛昂低替他向将军谢，下颌骨的线条分外明显，少年瘦脱了形，一枚子弹系了链子挂在前，又比前日的高度下坠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多谢你。”约翰点，对每一个站在眼前的人都表出机械的感激，眉往下耷拉，嘴角向上勾起，冲突的神色汇聚在一张脸上，他似乎不知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难看，似悲似喜，无悲无喜，多年动乱，带给他的只有噩梦和疲惫，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罗德尔觉得自己已经老了，视力日渐模糊，越来越难保持清净的内心。平和安宁的影镇藏着他这么一个定时炸弹真的好吗，可如果离开这里，他又能去哪，这里是他的家啊。出走半生，最后却落得一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吗。他眯着眼，模糊地看见洛昂侧腰上那块漉漉的反光，还以为是什么亮片，伸手才觉出一片温，布料腻腻地贴在肤上，肉色朦胧。

        洛昂暂时沉默了，就着玻璃杯把他的手按住，杯中的冰化尽了，很凉，如针刺痛肤上的神经，而对方的温却。两重刺激，神和肉在相悖的端点，每一刻都是煎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罗德尔，你已经很久没有睡着了，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今夜所有的酒水中都掺杂着放松神经的药物，刻意进派对的单女孩未免也太多，她们一无所知，心中对唯有热忱和憧憬，以为眼前的都是伟大的英雄。只可惜，她们被邀请来的时候大概并不知这些英雄们大多离群索居，早已失去了爱人的勇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本能先于理智醒来，我没有把握救下你，再救下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颗寂寞的，悲哀的，永远被罪恶感凌迟的内心。躁动的荷尔蒙在无数暧昧而不敢靠近的眼神之中，缭乱光影间，挚友的眼睛被浸得万分透亮，犹如海水被阳光直时的清，游艇稳稳航行，雄伟的影大桥从上经过，迅猛之势好似一个时代被甩在后。浪花击碎在船舷，白色的浮沫地堆积，转瞬又散开成美妙的扇形。河水绕过码的弯汇入海洋，视野便陡然开阔起来，甲板上的风来咸味，像行驶在一整片泪水中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滴咸水慢慢落在罗德尔的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洛昂忽然凑过来用力拥抱了他，靠紧额，热气呼到对方脸上，彼此发丝都淋淋的，冰蓝瞳仁中赫然涌上一种热之意，罗德尔很熟悉这种神情，大寒之夜的风刹那间穿越时空刮痛眉骨，透明的悲恸情绪在眼底酝酿着，将要结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让我帮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洛昂说，嗓音太混，几乎让人生出一种哽咽的错觉，如水波一样到他的两之间，仰起，面孔致得像个王子：“和以前一样，用嘴，可以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训斥过洛昂的弱，可最终自己也折足于善良这一品质，他们都是好人，又兼并绝佳的记，才要怀着这样悲哀的心境相拥，像一对无家可归的狗。

        酒保看过来，向他举杯示意，吊灯的纯净光晕下，杯中的安眠药片溶解完毕。罗德尔叹息，把手指放上少年的后颈。他凝视着那颗金色的颅低下去，很慢，如同看一只玻璃杯在慢镜下被击碎，碎片之间渗出血来，一点一点崩裂开。

       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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