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宁虽小，也知不是什么好话，

建宁在梦里离失所，茫然失措，轻声地哭泣，叫着："妈妈。"

忽闻天外玉笛声，花下听来独自行。

明朝末代皇帝崇祯的后妃儿女们更是死得惨烈难言，先士卒从容就死的周皇后、自缢不遂又被崇祯一剑砍死的袁贵妃、还有年纪尚幼的长平之妹昭仁公主，以及那些在大顺军闯后之前仓皇投井的妃子们，她们漉漉，血淋淋，哭泣着，歌舞着，诉说着，婉求着……

她从没有叫过"妈妈"，即使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没有。满人是称母亲作"额娘"的。她不知为什么竟会在梦中喊出这个汉人的词汇，更不知类似的梦境，她的母亲绮生前也曾经过的，后里到都是类似的故事，重复的历史，角色不断变换，情节从来不改。

她们说紫禁城本是大明的殿，由先祖一砖一瓦建成，数次经历大火而屹立不倒，如今却沦为异族的住，更被控于乌鸦的翼下，让她们怎能心安？

三十六秋一色，不知何月偏明……

哲哲太后在寿康薨了，建宁只"嗯"一声，不悲不哭，只是按例穿上素服个幌子；长平公主在雨花阁猝死，建宁听了，仍是"嗯"的一声，似乎并不意外，也未见得有多么伤心，却找出为哲哲孝时穿的素服来换上，说是替香浮给她娘尽孝。嬷嬷们觉得不妥，都说："满汉有别，哪有大清格格给前明公主孝的礼儿，这要是让太后娘娘知了，是要怪罪的。格格还不赶紧脱下来呢。"建宁淡淡说："皇帝哥哥都说是满汉一家了，长平仙姑是我的长辈，我为什么不能给她孝？"嬷嬷们便抿嘴儿笑："格格说得轻巧，"满汉一家"，说起来容易，赶明儿要是给格格说个汉人婆家，难格格会答应吗？"

疑的永乐在一次后之乱里杀了两千多名妃嫔，侥幸逃脱的几个也都被遗命殉葬。走在那些妃子最前列的是来自朝鲜的贤妃权氏，她一边走一边唱着一首凄凉的词：

她们夜复一夜地哭诉啼泣，令建宁即使醒着的时候也恍恍惚惚，夜有所梦，日有所思，常常不知今夕何昔，在何地。

建宁变得沉默寡言，对谁都不理不睬，没人时却叽叽哝哝独自说个不停，吃饭是有一顿没一顿，晨昏定省一概脱，绣课琴也都拒之不理。东五所的嬷嬷们因为怜她有病，都不同她计较，只要太后不过问，她们便乐得不理，病得狠了便照例往慈宁回报一声，略好些时便不闻不问了。

歌声哀婉清澈，若断若续。殉葬的队伍好长，如龙行见首不见尾，这些人中包括明太祖陪葬孝陵的四十六妃，明成祖陪葬长陵的十六妃，还有明宣宗陪葬景陵的数百妃嫔，其中那个叫郭爱的妃子才貌双全，入才二十多天，就也被送进了举行殉葬礼的殿堂，像待宰羔羊那样把颈伸进绳套里，由宦官撤去踮脚的木床……

每个殿里都发生过相似的惨剧，每个殿里都徘徊着不甘的亡灵，乌鸦在天上徘徊，蛐蛐在地面控诉，鬼魂和活人占据着同一个空间，却穿梭在不同的时间里，无孔不入。

她们拜托建宁，求她帮助她们把乌鸦赶走，她们说如果她不到，就会和她们一样变成紫禁城的幽灵，日日夜夜被这些乌鸦欺负、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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