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少年犹豫半晌，终于伸出了手，然后从腰

――他给人洗真是习惯了，轻车熟路的。

他信步闲庭，像是在花园中散步，手中还牵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。那少年毫无生气，半张脸上都被层层白绷带包裹，出来的肌肤只有微不可见的一小片。

浴缸中水温刚好合适，晏轻一动就起水波，缓慢的向外扩散，他闭着眼睛，密的睫上很快就缀上了小珠子。

然而他没有活下去的望。

那少年站在云姜边，男人低对他笑，他却始终是冰冷的一张脸。云姜顺手从蛊场中捞出了一条蛊虫，近乎于殷切的放在了他面前，说：“给它一滴血吧。”

撕咬就撕咬了，被撕咬也就被撕咬了，他麻木的吞噬、进化，对边的一切毫无感知。

就是这么一句懒散的、随意的话，将他放逐到了无尽的血海中。地面由血肉层层铺垫，墙也由血肉层层垒叠，每一步落下都能从冻僵的冻土层上踩出的鲜血，耳边随时都有撕心裂肺的惨叫，像是漫无边际的地狱，无数手臂疯狂挥舞，想要从这里逃离――他生来就在这里，很快就拥有了超出其他蛊虫的残忍跟力量。

陆尧哑然失笑，没当真。

他收了声。

他懵懂睁开眼睛，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云姜。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，长发束起，冷清秀丽的面孔比梅里雪山最冷的冰雪还要寒冷。他两只手插在口袋中，视线从他上一扫而过，对边的人说：“这只可以。”

梅里雪山逶迤北来，绵延十三峰，山脊像是一条庞然而森冷的龙尸，凹凸不平且尖锐，数万年来未曾化的寒石，从空的断拂而来的风雪，都让雪山深成为了常人难以踏足的地方。

直到有一天，云姜再次来到了这里。

晏轻张了张嘴，也不知是想要反驳什么，最终却一言未发，还是局促的坐在那里。陆尧伸手把他抱了起来，在少年略显惊慌的眼神儿中走进了浴室，然后把他放在了浴缸中。“反正衣服也脏了，一起洗了吧。”陆尧把莲蓬拉下来，说：“坐好。”

五毒是云姜手底下最‘珍贵’的造物。他们诞生在雪山中，拥有远超常人的智慧跟能力，在世人眼中，是怪物，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，然而云姜活着的时候，他们只是潜藏在血泥中的、肮脏的蛊虫。

没一会儿陆尧就把发给他冲洗干净了，少年发黑亮而柔，沾了水之后趴趴的贴在削瘦的肩，又偏长，顺着肩胛骨落了下去，一缕一缕的，衬得白的后背水珠光圆，陆尧看了一会儿，不太自在的移开了目光，问：“你刚才梦见了什么？怎么就……”

他没撒谎。

浴室中雾气淋漓，少年垂下眼睛，水汇聚在发上，又顺着过他的前后背，半晌后他说：“我梦见你了。”

或许是因为同源接，勾起了记忆深潜藏着某些东西，他真的梦到了陆尧，并在很多年后的今年，后知后觉的发现，他曾经见过陆尧。

“――你看，你至少还能从那场浩劫中幸存下来，”云姜说，“而它从出生到死亡，一无所有。”

石上沁了血丝儿。陆尧心一动，摸摸他的脑袋，说：“别放在心上，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。”

那时候晏轻还不是晏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