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已经发生，并无法被改变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那时，一切都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降谷零不在，指挥没有商量行动计划，双方互换了一下情报，志保和工藤就去找各自想见的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想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那时他没有回答，现在，他回答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会死的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低着，金色的刘海垂下，遮住他的眼睛，在他的脸上垂下一片阴影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知自己的急切，就像他不知这种感受是什么。他不知自己的目标，就像他不知这种孤独是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医疗区的入口，她和降谷零碰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我知失去至亲至爱，一个人在组织里坚持是什么感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本来找赤井有事，现在却不想进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按照礼仪，男女见面，男士本不应该先伸出手。但降谷零的心境被搅动，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礼。

        交谈声再次响起，病房门不隔音，他很清楚地听到了每个字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孤独，以嫉妒的方式呈现，再蒙上一层自怜的薄纱，但归结底，还是孤独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志保也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我知我并不无辜，或主动或被动，我进入组织，被他人伤害，亦去伤害别人。我知这是什么感受。

        很久以后，他才能直面这种孤独。这种孤独在泪水中孕育，落在洁白的床单上、落在雪白的绷带上，洇出一朵又一朵血红的玫瑰，绽放在他的心口，火热，却不属于他。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孤独，就像狂欢结束后的狼藉、宴席散去后的寂寥，孤独击中了他，便不再离开。那时他还不知，这种孤独即将成为他往后生命中的主调，一遍遍被他咀嚼，就像嚼一块已经发的口香糖，直到再也嚼不动，便慢慢咽下。直到那时，他才明白这种孤独的底色，来自那个黑暗的组织，来自那些在阴影中行走的日子，来自回不去的旧日世界，来自早已变得过分刺眼的阳光，来自所有和他有着相同经历却不在他边停留的人；直到那时，他才得以把这种孤独从嫉妒中剥离出来，放在光线下审视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如果没有，我会很孤独。

        而现在，这个一无所知的人，正急切地试图寻找一个同伴，一个有着相同遭遇，可以抱团取、相互依偎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表情看不分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了，但我还要再正式介绍一下自己，”他看着她，向她伸出手，“我是公安警察降谷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往外走的路上，降谷零遇到了野志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也不知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我需要另一个知的人，来理解我的感受，来分享我的经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可以离开我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我知我无法装作无事发生，我离开组织，站在阳光下，发现自己无法入外面的世界。我知这是什么感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铃木列车上的事，我很抱歉。”降谷零收回手，慢慢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出于礼貌，她向他打了个招呼：“您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――组织外的人不知，但我知。忠于组织的人不知，但我知。

        孤独，萦绕人一生，从出生带到死亡，生命中恒常的话题。

了一会儿，然后抬起手，摸了摸她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本没想过歉，但他停下了脚步，想对她说些什么，于是歉自然而然溜到尖，像一句搭讪、一句没话找话。

        人在四十岁时死于二十岁出的子弹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我知生活在组织是什么感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感到心里很不舒服，感到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，闷得发慌。他实在听不下去，便悄悄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种孤独不一样，这种孤独是一种集记忆，是一种时代创伤，只被特定的人分享，也只有特定的人能抚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会的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晚到了四年的承诺，从诸星大变成赤井秀一，从“我们”变成“我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“初次见面，波本，这个名字就是我的代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十一岁那年，爱子对诸星大说：“你不可以离开我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志保盯着他的手，缓缓握了上去，自我介绍：“野志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降谷零站在病房外，背靠着墙，双手环，听里面的人讲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以为他也会简单回句好，但他却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 很久以后，他才知，这种感受是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