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我听见蛇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02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的发别在耳后，耳垂上盈盈闪烁一枚水晶，与她坠在眼前的同款，泪水和雨本就是类似的构成，只是其中有情或无情。灵薄的耳背被日光照成通透的红，奥菲利亚落了半步，阳光迷了她的眼眸，那一瞬间公主仿佛看见血一点点浸父亲的耳朵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的，他给她父亲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她父亲上夺取的，理应一分不少地交还给女儿，沾染温的权杖落入手中，被心的拭过血迹，他掌心的茧子摩挲她温热光腻的手背，帮助她分担一半的沉重。墨丘利犹豫着是否应该教会她王的第一步，还是指导一下她的竖琴来得要紧。他在奥菲利亚耳边赞赏她的琴艺，声音压得如幼时一样轻，着实不愿告诉这澄澈的孩子何为欺瞒，见她平静的神情在手中片片崩裂，竟同有渎神的快感和破坏的悲哀。

        灵王憎恶他，如憎恶世上最不堪的污渍，墨丘利是他剥离出去的悖乱婚姻的望，他一时的放纵使那神圣的盟誓变为赌徒的虚言。他当然是敬畏神明的，但贪婪的蛇咬住了这可悲王上的脚跟，那人类女人，长着一张坏人心智的美貌面孔，那副美丽是何等的罪孽啊。状的毒牙往血脉里注黑水，他的理智仿佛被地狱的烈火灼烧，化成漆黑的淫，而不堪的望又生出蛇的形——她正是蛇一样的女人，吃空这正直男人的骨髓，败坏他一心向神的虔诚。父亲翻阅陈年的卷宗，在无数娼妇的陈词中找到合适的理由，开脱上的责任，高位者不会犯错，奥古斯总是有理由责难那个可怜的私生杂种，好似鄙夷他，就站在更高的立场上，若无其事掩盖过自己的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必须维护王的尊严，辉光祭司斥责墨丘利玷污了王室的血脉，把卑贱之血引入光之灵的族谱，他与他母亲是同样的存在，是魔鬼，诱人犯罪。

        诱惑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无名的王子被指定在教会的背面旁听，神的光辉在这里最稀薄，这是众人的盲点，亦是神的盲点，最浅显的真相往往令人忽略。众人祈祷的声响盖过了孩童疼痛的息，被蒙住眼睛的时刻，墨丘利觉得自己真正如蛇一样的卑贱，他着，仿佛回到婴孩初生时，父亲将他从母亲怀中捧起，而后狠狠掠在地上。罪人在大理石制的地板上挣扎，有如亿万年前被神惩罚用腹蜿蜒爬行。他咬着嘴，忍耐着后越来越过分的撞击，齿间渐渐尝到锈蚀的滋味。抚摸脊背的那只手上，有戒指的尖锐凸起，在信鸽势力遍布大陆的过去，那个纹章价值一个属国，拿来凌他未免浪费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熟悉的声音说：“你又一次动摇了我的本，我不得不恨你，给我在神的面前，忏悔你的罪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实在不愿见你这对灰色的眼睛，白色里浸入黑暗，你怎敢称自己无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父亲掐着他的脖颈，血色缕缕漫延到地面上去，温热的滴滴打在肩胛上，他闷哼了一声，有填满了隙，随着抽离的动作涌出来与汗水混杂在一起，沁入织毯的漆黑色块中去，像是把一桩罪行藏进阴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永别了，洛薇。”奥古斯的尾音里压抑着数不清的感情，如此炽烈又如此冷酷，仿佛冰冷的酸缓缓进的最深，尖锐的温度在这幼小的躯里持续地烧起来，只因皇帝所有的爱都与刻骨的恨意同行。

        白色的长袍垂到脚面，深粉的痕污染了细麻衣，正他凌乱狼狈的姿态，那罪已被深植入骸。与此同时，奥菲利亚在一墙之隔的另一边，教堂的天漏下光明，把她笼罩在一束锥形的白色中，脸颊的肌肤仿若透明。同样的白袍，同样的洗礼，他们合上眼睛，共有温热的从睫的间隙淋淋漓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神对世人永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辉光祭司抚摸她的发，教堂里所有人都起立，为这纯粹得仿佛真神之子的公主献上至高的礼赞。乐声悠扬，唱诗班的幼童们咏，领的仍是他纯洁的妹妹。她们唱“荣耀君王，怜爱世人”，但那一刻墨丘利只听见自己被用力破开的声音。奥古斯掌控他是这么容易，只因他是他唯一的血亲——奥菲利亚并不被人承认他的妹妹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如此，善良的公主仍给他关怀，罪人和圣者在她澄澈的蓝色眸子前是一样的地位，她是深中唯一的温度。若黑暗是全然的黑暗，那么人生来便障目残缺，既看不见，他情愿被溺死在这里，共沉沦此世，可那深不见底的地狱中心，赫然有光明。夜愈黑，光明愈珍贵，她温和的目光本该洗涤一切，却了撒旦的帮凶，引人坠落到更深的黑暗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信鸽在多雨的地域，王城的夜晚通常安静而，唯有细碎的水声敲打廊和台阶，从夤夜直到晨曦，绵绵不尽，永不停歇，白日所不能的泪水都在夜晚倾泻。奥菲利亚不止一次救他于噩梦之中。她旋转开的雪白的裙裾，如月光皎洁。她避过嬷嬷，夜游深，从这一所到那一所，从一座鸟笼，到另一座牢笼，水打脚踝。公主独自穿过空冷的庭院，为他折来一枝当夜最艳的蔷薇，并插在他的床的瓶中，雪白的花朵开到极致，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凋零。

        墨丘利猝然惊醒，空气中却有花香迎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目光坦然平和，看他如看每一个误入歧途的羊羔，长发仿佛纯金的绸缎，覆盖他消瘦的肢，隔着薄薄的丝绸，能清晰感受到她肤上舒适的温度，一种细弱而疼痛的情感从他们相碰的地方传过来，在冰冷的下漫，温过僵的肢。那一刻墨丘利的呼慢慢绞紧，仿佛切实摸到了爱与光明，妹妹指尖淌的怜惜和珍重之情，无关他所熟悉的肉之。太过梦幻，以至于他不敢靠近，即便是虚假的梦，也想的长久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奥菲利亚温和地注视着他，眼神中藏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情绪，夜色让那对蓝色更深邃，她的瞳孔深起伏着一丝一丝的光亮，犹如月光下缓缓涨的大海，碎裂的珠贝在其中翻涌。随后，好像过了表盘上的长针转动一格那么久，第一滴泪静静落了下来，如同珍珠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霎时被淹没，顷刻间坠入深深的海底，水滤过的光线干净而清澈，打在她肌肤上好似皎洁的月色。泪摇动，墙上满是透明的涟漪，现实与梦幻交织在一起，于是墨丘利渐渐意识到自己眼中同样氤浮着水汽，在她无声的柔情下，谁能忍耐住这样的痛苦，一切不能言说的折辱在齿边呼之出。孩子总会向母亲倾诉所有的苦楚。奥菲利亚为他吻去脸上的泪珠，金发在冷月中泛着异样的银辉，她如此年幼，神情却出不似年龄的悲悯来，那一刻仿佛前生来世都被这双眼睛看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眼前重叠起两幅温良的面孔，渐渐分不清楚了，她是小妹，还是年幼的洛薇？

        眼泪的味如同雨水